这是什么吃一口真好吃

当浮一大白。

【山河令|温周】五感尽失周子舒

“周子舒若是死了,温客行当如何?”


“他会自己一个人疯疯癫癫的活着,然后疯疯癫癫的记周子舒一辈子,最后再疯疯癫癫的把自己埋了。”


——priest





“天还没亮?”


温客行一个笑卡在了喉咙处,他抬头望向大亮的天空,说不出话。


周子舒看不见了。


温客行意识到这件事时,发现自己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

他张了张嘴,还没组织好语言,就又看见周子舒伸出手,凭空抓了一把空气,又细细搓了搓手指。


“哦,”周子舒恍然大悟,才笑了笑,“我瞎了。”


周子舒听温客行不说话了,就凭着直觉找他的方向,成功由面对着温客行变成了背对着温客行啊。


“温大善人哑巴了?”


周子舒一副不在乎的样子,这时候还有功夫开玩笑逗他。


温客行一口气郁结于心,又不知道怎么和他说,于是缓步走过去拍上他后背。


“周大人,”温客行收着情绪,有些无奈地说道,“周大人消停些吧,可别到处乱转了,我在你后面。”


“你何时跑到我后面去的?”周子舒笑眯眯的转过身,眼睛已然毫无焦距,视线直直的落在一边,“定是看我瞎了故意的。”


温客行答应着说:“是是是。”


周子舒却皱了眉,收敛了一些笑意,抬起手稳稳地放在了温客行的肩膀上。


“老温,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小心翼翼的,”周子舒认真的说道,“你这样让我很难过。”


他语气平淡,听不出一点难过来,温客行却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。


那是周子舒,不是什么因为瞎了就会哭的死去活来的傻小子,是历经苦楚逃离天窗的天窗之主。


早在他打算这一切时,他就早已料到了有这一天。


“若是在别处我恐怕还会因眼睛受限而发愁,”周子舒接着说,“可这是四季山庄,生我养我的地方,这里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,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走错,老温,你不必这么担心。”


温客行闷闷的嗯了一声,一只手紧紧攥着扇柄。


他哪是担心这个。


他是担心七窍三秋钉的发作啊。


温客行又想起那日,周子舒喝着发酸的酒却毫无感觉,依旧一口一口地灌时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。


于是晚上他唤他出来赏月,在二人的酒壶里都装满了白醋。


周子舒喝了一大口。


还对他笑着说好酒。


温客行坐在房檐上看他,月光下那人一袭玄色长衣微微卷起搭在膝盖上,一只手支在身旁,另一只手拿着翠玉酒壶转个不停。


月光撒下来的时候,温客行也喝了一口醋。


只觉得那醋辛酸扑鼻,差点将他眼泪激出来,好在他早没了眼泪,所以最终也没流。


心里空落落的。


他想质问周子舒为何不告诉他,可话还没出口时,他自己在心里又转了两圈,意识到周子舒偏偏就是不想让他知道,才一言不发的。


他怕他担心。


所以他不问,等他做好准备了自己说才好。


于是一等就等到了今天。


温客行回过神,说:“那我去看看成岭,阿絮你先坐会,一会吃饭。”


“好。”


周子舒答应着,听见温客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,那勾起的嘴角才缓缓放下,紧绷成了一条直线。


他伸出手,在自己面前晃了晃,又将手放下,低低地笑了一声。


温客行就站在窗外看周子舒,见此情景连忙转过头,死死咬住了牙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
“温叔?”张成岭此刻刚练完早功,过来的时候看见温客行直愣愣地站在窗外,动也不动,就疑惑地唤了一声。


温客行抬起头,冲他笑了笑。


张成岭上前一步摸了摸温客行的额头,又蹙着眉头问道:“温叔怎么了,我看你脸色这么苍白,莫不是患了伤寒?”


“我没事,”温客行出了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嘶哑成这样,他清了清喉咙,拍了拍张成岭的头,“走吧,去做饭了。”


“我想去给师父请安。”


张成岭说道。


“你师父……你师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,”温客行笑道,“把你师父肚子填饱才是王道,他自然就高兴了。”


“哦!”张成岭学到了似的点了点头,又说:“温叔真了解师父呀。”


温客行脚步毫无痕迹的一顿,笑了笑没说话。


吃饭的时候张成岭终于注意到自己家师父的不对劲之处了,他咬了一会筷子,接着伸出手,在周子舒眼下晃了晃,被周子舒抓了个正着。


张成岭便舒出一口气来,还没呼完,就被周子舒下一句话憋的差点过去。


“别晃了,”周子舒没好气的说道,“老子瞎了也比你个小兔崽子强。”


张成岭眼眶子一下子就红了,筷子掉在地上沾了灰。


周子舒看不见,可听的清楚,听见筷子落地的时候,他就准确的抬起手敲了张成岭的额头一下。


“傻小子,筷子掉了要挨揍呢。”


“……”


张成岭不言语了,默默低下身子捡起了筷子,饭也吃不下去了。


温客行坐在一边,一会就给周子舒夹一筷子菜。


周子舒照单全收,吃得比俩人都香。


“一个两个都跟我要死了一样,”周子舒说完这句话呛了自己一下,意识到自己其实真的要死,这话说的也没错,接着说:“我这不还没死吗,别在我跟前跟个报丧鸟一样天天找我不痛快,好好照顾好自己就得了。”


张成岭听了这话哇一声哭了出来,嘴里除了满口的师父其他的都听不清说什么。


周子舒叹气,放下筷子。


“人固有一死,我不过早点罢了,几十年后黄泉底下相见时你还不一定认不认我是你师父呢。”周子舒劝慰道,只觉得自己真是个管天管地的操劳命。


温客行在一旁就看见张成岭因了这话哭得更加离谱,脑袋嗡一下子,心想这哪是安慰,他发现周子舒是真的不太在意,发现自己早上那点怜惜之情真不如给了刚杀了炖肉的那只鸡。


有些人就是难让人同情和可怜起来。


温客行一面叹气一面想,这样也挺好。


“你这小子还哭个没完了,温客行!”周子舒叫了一声。


“在呢,阿絮,有何吩咐?”


温客行持着扇子坐在一旁端详着张成岭满脸眼泪的难看样子,差点乐出声来,好在最后一刻忍住了,总算给这孩子留了点面子。


“再哭就去练功。”


温客行故意板住脸,吓唬他道。


张成岭睁开一双红肿的眼睛,站起身来,跑向了机关处自己一边哭一边练起功来了。


温客行扯着脖子看张成岭,见他总算听不到了这才笑出声。


周子舒一言难尽的听了一会,一本正经地评价道:


“温大善人以人家小孩的伤心处为乐,可真不是个东西。”


温大善人笑着抬手,点了点周子舒的唇角。


“阿絮先收了自己的笑再来说我,才有点说服力。”


周子舒也笑一声。


“哭得太难听了。”


“当初就不应该告诉那傻小子钉子的事情。”


周子舒在桌子上摸了一把,温客行见状就把酒壶推了过去,周子舒摸到之后拔开盖子喝了一口。


虽然他现在尝不到味道了,但似乎还能感受到一股暖流顺着流下,连带着整个身子都会热起来。


“早晚会知道的,难不成等你……”温客行顿了一下,接着说道:“再直接到你跟前磕头摔盆?”


周子舒闻言顿时想象一下张成岭给他摔盆,于是毫没良心的笑出声了。


·


周子舒看不见了之后,三个人的生活也好像没什么改变,只是偶尔周子舒会撞到没关好的门,自那之后温客行就告诉张成岭日后出门一定要关好门,要么就完全打开。


张成岭听了就记在心里。


日子也一天天过去了,周子舒虽一点不在意,但温客行却有些愈发不安。


七窍三秋钉,三载赴幽冥。


五感尽失。


现在周子舒失了三感,其他的呢,又什么时候会失去?


黄昏时,周子舒和温客行坐在外面,感受着还有些微凉的风吹拂着树梢时,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

鸟叫,虫声,尘土被风卷起。


万物都在复苏。


周子舒忽然问了一句。


“温客行,你现在抬头看天空,好看吗?”


温客行闻言抬头,就见西边火红的云一朵朵卷在一起,霞光万丈,太阳微微隐在山后,还余留着温暖的光。


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”❶


温客行说。


周子舒却仍然自顾自地说道。


“是不是特别漂亮,我小的时候练完功,师父就会带我到院子里玩,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石头上看西边的云彩。”


“阿絮?”


“那是四季山庄独有的景色,在其他地方都看不见的。”周子舒在脑海里勾勒起了儿时的图画,唇边刚要泛起笑意,就忽然停顿了下来。


温客行不再唤阿絮,动也不动地看着他。


周子舒的神态有一瞬间茫然,转瞬即逝,被温客行抓了个正着,他心口又开始疼。


“老温……我好像听不见了。”


周子舒平静的说。


温客行嗯了一声,却想起来对面的人听不见,就站起身来,牵起他的手,用手指在他手心里写道:


“很美。”


于是周子舒就笑了,他笑得特别高兴,是没有任何掩饰和虚假的笑,他是真的在开心。


温客行也笑,又在他手心里写:


“哈哈。”


周子舒把手递给温客行。


“走吧,回屋子了。”


温客行就牵住他的手,两个人一起回了屋子。


他们背后是落下的太阳,是暗沉的云,可细看,那山上还泛着金色的丝线,原是太阳临下山之前,勾勒了山的最后一丝弧线。


是夜。


周子舒半夜醒来,不知是早是晚,就慢慢走出门,感受着温度和湿气,才知道仍是凌晨。


他听不到声音,也看不见东西,自然就不知道温客行一夜没睡,就躺在一边看他,眼睛都熬红了。


他见周子舒起身,唤了一声“阿絮”。


看周子舒没有任何反应,他又闭了嘴,也站起身跟上了周子舒。


“老温?”


周子舒一身功力恢复了九成以上,已经能在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情况下感受到身后有人了。


温客行听见声音,上前去给他披上外袍,拉住周子舒的手,写道:


“我在呢。”


周子舒便笑了笑,不说话了,他虚虚地握了握温客行的手指,又松开。


“你看,我那时说要养你,这不就带你回来了吗?”周子舒说,“可惜当时我就说我命不久矣,恐怕辜负了你,如今我竟也如此狠心了。”❷


周子舒这话说的乱七八糟没有逻辑,温客行却明白。


他想起当时自己听了这话就傻了,一时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,心里信了几分,也不敢全然信了去。


只是有人说要养他,活那么大还是头一遭。


温客行写道:


“阿絮心软。”


周子舒却毫无预料地大笑着掉下泪来,把温客行弄得措手不及。


“怎么?”


周子舒擦了擦眼角,笑着摇头。


“你总说我心软,可你看我何时心软过,如今更是抛下你一人独自将去赴了幽冥,我可是心硬如铁,我又如何值得?”


温客行心说等你死了我就跟着你去,绝不让你独自下黄泉。


可他却写道:“是阿絮,便值得。”


周子舒不笑了,也不说话,他在温客行写完这六个字之后就紧紧攥住了手,像是怕这些字跑了一样。


好一会之后,周子舒叹出一口气来,摸索着温客行,顺着肩膀摸上他的脸。


温客行感受着那只有着因为常年持剑而生有厚厚的茧的手,也红了眼睛。


“周子舒就是个纯傻的。”


温客行说道。


周子舒感觉到他脸颊的动,就问道:“你说了什么?”


温客行就在他手心里写:


“我爱周子舒一辈子。”


周子舒愣了半晌,笑得天空失了色,笑得温客行也愣了神,抬头亲吻了他的唇。


·


周子舒说不了话的那天,张成岭在机关处被机关打了个正着,脸上青了一大块。


温客行正哈哈大笑着把这事写给周子舒,就见他写完之后,周子舒轻轻带起唇角,张了张嘴,却没发出一点声音。


温客行便瞬间没了笑意。


周子舒并未发现异常,他早已听不见自己的声音,于是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。


温客行就盯着他的嘴,认认真真的辨认着他的口型。


好在周子舒平日里语速也不快,温客行便能清楚的认出来他说的是什么。


他说。


“傻徒弟,药房里有管红肿的药,叫他外敷内服都可以。”


温客行写道:


“好,我去给他拿,去去就回。”


周子舒点点头,又说道:


“你知道在哪个匣子里吗?”


这次温客行却没回复他什么。


周子舒坐在那里,摸了摸自己的喉咙,心中有了一些数。


温客行拿药给张成岭回来之后就发现周子舒不见了,他急得不行,在四季山庄到处找,最后在后山桃林里发现了靠在树上喝酒的周子舒。


他心下一松,又觉得有些生气。


“为何乱跑?”


他拽起周子舒的手写道。


周子舒没说话,也在他手心里写字:


“想后山了。”


温客行没说话,意识到周子舒已然知道自己失声了。


“本来是诈你的,现在知道了。”


周子舒又写道。


温客行无言以对。


“你骗我?”


“我可没有,你自己笨。”


周子舒写完之后还笑了出声,被温客行亲了回去。


·


周子舒死的那天是个好天,瓦蓝瓦蓝的天空像琉璃,把两个人都死死的罩在了里面,没透出一点气。


温客行只抬头看一眼就觉得要憋死了。


他怀里是连一句“好好活着”都没说完就断了气的周子舒。


温客行没好心思的想,既然那句“好好活着”没说完,那他自然也就不用好好活着了。


张成岭早哭得昏厥过去了,被温客行抬到了床上去,他就抱着周子舒来到了四季山庄后山,秦怀章和其妻子的墓碑旁。


温客行自从周子舒说不出话以后就再也没说过话。


如今他在一旁挖了个坑,在坑前面立了两个碑,一个写着温客行,一个写着温客行之妻。


他看着周子舒,心想死之前没怎么占你便宜,死之后肯定要欺负你一番。


只可惜占了二老身旁的地方,希望他们别怪罪,他俩加起来也没多占多大地方。


温客行先把周子舒放在了坑里,紧接着自己也跳了进去,一只手紧紧牵着周子舒冰凉的手,另一只手抬起,运功将洒满了花种的土死死的盖住了坑。


他窒息之前转过头去深深看了一眼周子舒,最后笑着闭上了眼睛。


温客行,就这么把自己活埋了。


他心想,阿絮呀阿絮,你可不要走得太快,等等我呀,我这就去寻你啦。


等到春天再来的时候,我们的坟上就会开满花了。


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看看吧。




















温客行睁开眼,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。


转过身就看见了睡得沉沉的周子舒,觉得自己是死之前还做了个好梦,就安心地抱住他准备接着做梦。


不对。


温客行伸出手摸上周子舒的胸膛,却没摸到有钉子的感觉。


周子舒忽然睁开了眼,推了一把温客行。


“大早上温大善人就开始了?”


周子舒支着头嗔他一眼。


温客行眨了眨眼睛,终于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和早已没了钉子的阿絮成了亲。


周子舒被折腾的快死了,实在没了办法,就拼命点了迷药,让他昏死了过去。


这一睡,就是大梦一场。


周子舒见温客行有些不对劲,又摸了摸温客行的头,皱眉问道:


“该傻的是我不是你吧,温大善人怎么了?”


温客行不说话,紧紧抱住了周子舒。


他那滴悬而未落一辈子的眼泪,在此刻终于掉了下来。


好在。


好在只是大梦一场。


好在阿絮还在他身边安然活着。


于是此生足矣。




下一章可以一起看




❶出自王勃《滕王阁序》


❷改自priest《天涯客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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